2003年时候,我们这片有两个很出名的故事.
故事一的主角是个年老沧桑落魄肮脏的流动菜贩, 落魄到连进菜场卖菜的欲望都没有,老头既没钱租摊位又舍不得交市场管理费,所以就每天担着两筐不太新鲜的蔬菜游走在菜场门口的一条马路上,然后用极便宜的价格把菜卖给那些看似也比较落魄的外来者.那年在这个菜场附近有三四个规模庞大的城中村,挤满了来这个城市务工的男女老少,因此就算他的菜没有菜场里的新鲜也并不缺乏顾客。生活就是这样,不是每个背井离乡出门闯荡的人都会得到想象中的结果,衣锦还乡者只是少数,照样有人连这种不太新鲜的蔬菜也买不起几颗.
故事发生在一个普通黄昏.事后在旁观者里嘴里有几种版本,一说老头那天没带够零钱,去买彩票只是为了换点零钞补人.一说老头天生赌鬼,每天不买几注就睡不好觉.
最讨打的说法来自老刘,一个无所事事只会终日出没在菜场附近几家投注站里与人斗嘴争强的神棍,其招牌动作和口头禅就是不厌其烦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写有两注号码的小纸片递给旁人观赏,并神秘兮兮严肃坚定地对那些看过号码的人说:“这都是今天要开的号,百分之百包中。”有大脑短路或想钱想疯掉的人就会毫不犹豫接过那张纸片去照买两注,还不忘对老刘说声谢谢。当然也有头脑清醒的会问老刘:“你自己怎么不买?” 老刘摆摆手一脸超然,说你不知道,我是不想赢国家的钱。但凡老刘说完这话,多半都会掉头出门,飘飘然奔附下一投注站,继续普渡众生。我不知道这事于老刘有何意义,两注彩票价值4块,就算有人去买,彩票店老板也不会分点提成给他,脾气大的买不中,还会骂声‘老杂种’,横竖都没好处,但他就是乐在其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给自己在周边几条街上赢来了一个几近不朽的神经称号——“半仙刘”,熟人都简称半仙。按半仙的说法,是他看老头卖菜太可怜,所以恻隐之下就告诉了老头那注中奖号码。
抛开诸般分析再回到那个普通黄昏。那个因为自己店里出现巨奖而兴奋不已的彩票店老板和痛不欲生的旁观者老孙向人们还原了大部分事件经过。
老板说那天周末,有双色球和七星彩开奖,老头出现时已快关机,他忙得满头大汗但店里还是照样被人挤得满满荡荡。老板说他对卖菜老头印象深刻,第一个深刻是因为老头每天黄昏都要来他店门口的马路上卖菜,他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回忆出这张面孔上的每道皱纹。第二个深刻是因为他看见老头在排队的时候他还忘不了在百忙之中从大脑里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我还能挣你的钱。第三个深刻是因为老头挤来他面前时手里即没捏着钱也没拿着写有号码的纸条,不仅堵住了后面的人还一脸卑怯地向他添乱说:老板请问你彩票要怎么买哈?
我能理解这个老板在那分钟听见这句提问时的郁闷暴怒,本来一个星期里就是周末生意最好,眼看都要关机了还有这么多人在等着买票,老子票都卖不过来了你还他妈的挤进来问我彩票怎么买,老天保佑,让你狗日的卖一辈子小菜。
以后的很多日子,每当彩票店老板讲到这里时都会告诉别人,是他在百忙之中耐心地教会了老头怎么买彩票。老孙说我呸,明明是他很不耐烦地告诉老头:不会买你就先机选一注,后面还有好多人在等着呢。听者哈哈大笑,问老孙然后呢?老孙说老头就慌慌张张说了声好,然后老板就飞快地机选了注七星彩递给老头,老孙每次讲到这里都后悔得想撞墙,说你们知道我最喜欢跟着新手买彩票,我本来都已经伸过头去看见了那个号,组合又好,排列又对称,刚想跟老头要过来照着买一注就被后面的人踩了一脚,等我转过头骂完人再转回来时老头已经不见了。听者无不大骂,说你个土狗全身上下最土的就是那张鸟嘴,平时不会中的号你死皮赖脸都要跟别人讨过来照买,正二八经的中奖票出现了你又要忙着去骂人,这就是你狗日的命。
彩票店老板的第四个印象,是卖菜老头接过那注彩票后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摸出来一张皱巴巴的面值五元的旧钞,那会老孙正扯着嗓门在骂那个踩了他一脚的人,正大义凛然气若洪钟地告诉那人他的眼睛其实是长在屁股上,然后彩票店老板在老孙的骂声中告诉老头,我没零钱找你,要不你再买一注,然后老头说好嘛,我还是买这个号,边说边把那张机选出来的号码又递给了彩票店老板,然后接过那两张一模一样的彩票和一张找补来的块票挤出了人群。然后吵完架的老孙转回头来,已经没有了卖菜老头的身影。
在这些亲历者对这件事情的描述里,我能想象出彩票店老板看见那张5元钞票时的轻蔑神情,以及他催促老头再买一注时的厌烦语气,甚至我还能看见老头在那种神情和语气下的诚惶诚恐和诺诺服从的卑微身影。
那个黄昏过去后的许多日子,菜场附近的几个投注站多出了几个不厌其烦的人。
老孙和半仙早出晚归不厌其烦地出没在这些场合,一个是不厌其烦向人述说他的委屈他的后悔,他想死的心情是多么急迫,一个是不厌其烦向人述说他的神奇他的慈悲,他不想赢国家的钱的精神是多么伟大。当然,不厌其烦的人还有那个合不拢嘴的彩票店老板,巨奖出现在他店里,彩票中心有奖励不说,还多了很多来自四面八方的朝圣者,人们络绎不绝地买啊买,都希望能沾上点卖菜老头的通天鸿运,所以他只能心情大好地向人们不厌其烦地一次一次叙说这个故事,他怎样耐心地教会卖菜老头买彩票,他的周到他的敬业,他的店铺位置是多么藏风聚气风生水起……
但不管他们有多不厌其烦,最后都还是烦了,不论听众或是讲述者本身,卖菜老头就像一个消失在风中的传说,那个黄昏过后,再没人看见过他和他的箩筐。
那两张单注两元的七星彩彩票总共中得一千万巨奖,就贴在体彩中心兑奖处的玻璃窗上——仅供瞻仰。
故事二的主角是个溺毙在河里的中年男人,衣着简朴头顶半秃,被人发现时他正悄无声息地趟在一段浅浅的河滩上,彻底告别了这个让他失望透顶的婆娑世界。
这个男人和他告别世界的方式之所以一次次被人谈起,是因为老徐。
老徐那会在这个城市里是个前途渺茫的小记者,负责某家报纸的彩票专版,每天的主要工作是把头一晚的开奖号码或者彩票中心的最新规定或者不知从哪搬来的买彩技巧抄上报纸,还有就是写点类似于某人梦见某组号码最终收获大奖的所谓彩市趣闻,如果实在还有版面空缺,老徐就会给我打个电话:苏灿啊,帮我编几注号码发过来嘛,明天我们还要登一些专家的推荐号码.
我很怀念那个年代的报纸,竞争激烈悬赏繁多,报料人满街都是,看见屁大点纠纷就能唤来成堆记者。老徐被喊去现场是因为先到的同事在电话里告诉他,这回死的是个彩民,而这个衣着简朴头顶半秃的中年男人被记者定义成彩民是因为他的遗物里只有几张没中奖的彩票被包裹在一枚塑料自封袋里。
从这个城市有彩票以来,几乎每张彩票背面都印有几条‘购票须知’,其中有条写的是:“本彩票不记名、不挂失、不返还本金、不流通使用。污损、破裂均视为无效彩票,不予办理兑奖手续。”所以为了不污损破裂被视为无效彩票,总有无数以为自己会是大奖得主的仙人会在购完票后跟销售员要个中年男人身上的那种塑料自封袋来装彩票。
我总觉得干这事就像脱裤子放屁,即多此一举又落人笑柄,这又不是古董,保存越好越值钱,如果真要出意外,那也绝不是意外,是命。该着的,摆在保险柜里也会丢,不会因为多套了个袋子就万无一失,就像我早时一个叫跃哥的朋友,办事时套了两个,一样当了爹。所以像我这样总是找不到彩票摆在何处的健忘症患者每次碰见这种谨小慎微又极度自信的仙人时敬仰之情就会从心底油然而生,犹如涛涛江水绵绵不绝。
老徐始终不肯告诉我他们同事是怎么发现的那小袋彩票,是他们自己从中年男人身上扒出来的还是从JC那里采访来的,每次我提及这个问题他都会把话转到别处,而只肯一次一次对我感慨命运残酷,造物弄人。
自封袋里有张写了三注彩票号码的底稿:
第一注:1111111
第二注:0000000
第三注:9999999
底稿中间还夹了张头天买的彩票,这张票面值4元,因为只买了两注号:
第一注:1111111
第二注:9999999
但凡不是弱智,任何人扫一眼这两样东西就会发现,彩票上那两注号码分别是底稿上的第一注和第三注,投注者唯一省略掉没买的就是底稿上的第二注号。
我们都知道投注者是那个溺毙在河里的中年男人,衣着简朴头顶半秃,如果他在天有灵,肯定会看见那天有个梳中分架眼镜的小个子男人从他身边茫然站起,失魂落魄地走进河边的围观人群里喃喃自语:他只是没买第二注、他只是没买第二注、他只是没买第二注……如果有感到某种熟悉者碰巧跟随这个小个子男人走了一段,肯定就会想起另一句家喻户晓的类比——我真傻,我单知道狼在冬天里没有食吃...
那个小个子男人就是老徐,头一晚刚在稿纸上写下本期开奖号码是0000000的老徐,那年的彩种还不像现在一样名目繁多,会每天都有好几种彩票出现在电视里摇啊摇,摇得人头昏眼花记性差。老徐在人群里念叨而来念叨而去,念着念着就把一句好好的陈述句给换成了疑问句:他怎么没买第二注?他怎么没买第二注?他怎么没买第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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